今天故事的主题是
「 阿富汗女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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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女足集体离开阿富汗,这不是一次别离,而是一场抵抗。
阿富汗女足是不幸的。在塔利班再次进入首都喀布尔之后,她们离开家庭到处躲藏,不得不烧掉自己的球衣球鞋,删除自己在社交媒体的照片和动态。过去,她们以此为荣,梦想能够站在聚光灯下的球场。现在,她们试图让自己从网络和现实消失,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特殊局势之下,被注意就意味着危险。
前阿富汗女足队长哈莉达-波帕尔说:“我们曾鼓励妇女和女孩大胆站起来,现在我只能告诉她们,关闭社交媒体,并且不要发声。”
和许多阿富汗女性相比,女足队员们又是幸运的。据媒体报道,在澳大利亚政府的协助下,包括阿富汗女足队员在内的数十名女性运动员及家属已从喀布尔机场撤离。世界职业足球员协会(FIFPro)特别感谢了澳大利亚政府的帮助,“这些年轻女性,无论是作为运动员或活动家,处境都非常危险,我们谨代表身处世界各地的同侪感谢国际社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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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女足是一支非常年轻的球队。阿富汗第一支高中女子足球队在2004年成立,而仅仅在成立3年前,在塔利班统治下的足球还是一项被全面禁止的运动。2006年,阿富汗足协正式成立女足国家队。2007年,年轻的女足队伍首次出国参加比赛,她们以俱乐部身份参加巴基斯坦女足巡回赛,收获亚军。
这是阿富汗女足发展的黄金时代,也是阿富汗女子运动发展的黄金时代。2001年塔利班倒台以后,阿富汗恢复了参加奥运会的资格,并派出5人代表团参加了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其中有两位女运动员。2006年11月,首届阿富汗女子运动会在喀布尔举行,包括篮球、空手道、柔道、排球和跆拳道等多个项目的比赛。
到2010年,阿富汗已经拥有数十支女足球队,数百名女足运动员。阿富汗女足国家队也迎来了队史首场正式国际比赛。在南亚女子足球锦标赛中,阿富汗女足一场未胜,并以0比13的比分惨败尼泊尔女足。时任阿富汗女足主教练瓦希杜拉·瓦希迪说:“对我们来说,踢这种国际比赛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阿富汗女足的关键人物是前任队长、现任经理哈莉达-波帕尔。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在1996年塔利班掌权后,不满10岁的哈莉达和家人一起逃离了喀布尔,生活在巴基斯坦的难民营中,直到2001年才重返阿富汗。后来,哈莉达参与了阿富汗女足的创建,并成为第一代女足国脚。退役之后,哈莉达的身份由球员转为球队经理。在塔利班重新进入喀布尔之后,哈莉达非常悲观,“现在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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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女足最早的起点是喀布尔体育场。在塔利班统治期间,喀布尔体育场是一个用来处死犯人的刑场,塔利班会将犯人的头颅或者残肢挂在体育场的横梁上。在塔利班政权倒台之后,体育场才逐渐回归它本来的用处,2002年韩日世界杯期间,喀布尔体育场成为转播世界杯比赛的地点,其中一个看台被特别留给女性。
后来,由于某场比赛中的出色表现,阿富汗女足得到了总统卡尔扎伊的关注。卡尔扎伊帮助阿富汗女足申请到了在北约驻喀布尔军事基地中一处球场的使用机会,每周三次。不过,所谓的球场就是直升机的机场,在训练期间,女足队员们要时不时为美军黑鹰直升机的起落让路。2016年,阿富汗女足和北约女兵足球队还在基地举行了一场友谊赛,最终,阿富汗女足以1比0战胜北约女足。
即便塔利班已经倒台,但参加体育活动对于阿富汗女性来说仍然近乎是一种特权。女足姑娘们在踢球时也要遵守伊斯兰女性的着装规范,所有球员都得穿着长及脚踝的球裤以及长袖球衣,防止露出皮肤,并要戴着特制的头巾或球帽遮住头发。而在现实中,阿富汗社会对女性参加体育依然敏感。作为阿富汗女足的领军人物,哈莉达经常在大街上受到人们的嘲笑,并收到过多次死亡威胁。为了踢球,哈莉达甚至需要通过吃药自杀的手段来得到父亲的许可。
艰苦的现实条件和传统的宗教观念并没有击倒阿富汗女足。事实上,足球是阿富汗女足姑娘们争取权利的武器,她们用奔跑、传球和射门,不断拓展着女性在阿富汗社会的存在空间。正如哈莉达曾经说过的:“我们踢球,是想向全世界的人们传递一个信息,让他们看看,女人也能踢足球,也能学习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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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正在逃离阿富汗。塔利班在进入喀布尔之后,虽然承诺会在框架内尊重女性权利,但许多人仍担心阿富汗会重回1996至2001的黑暗时代。当时,塔利班以严酷的伊斯兰教法统治阿富汗,妇女在教育、医疗和就业方面受到严重限制,阿富汗女性的人身自由和权利受到严重侵犯。根据联合国难民署调查,从5月底以来,将近25万阿富汗人被迫逃离家园,其中约80%是妇女和儿童。
“阿富汗梦想家”是一支由多名阿富汗女孩组成的机器人代表队。2017年,她们在美国的机器人比赛中一鸣惊人。去年,她们曾用汽车旧零件制造出一种简易呼吸机,用来帮助抗击疫情。塔利班的重新掌权让这些女孩感到恐惧,她们和阿富汗女足一样选择了逃离。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报道,在相关人士的帮助下,有10名队员目前已安全离开喀布尔。
虽然一些人顺利离开了,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下了。24岁的跆拳道运动员扎基娅·胡达迪本应该参加正在举行的东京残奥会,却因为局势的变化不得不滞留喀布尔。胡达迪的偶像是曾在北京奥运会上夺牌的阿富汗著名跆拳道选手鲁胡拉·尼帕伊。正是受其影响,胡达迪从2009年开始在自家后院练习跆拳道。作为阿富汗第一位获得奥运会资格的女性残疾运动员,胡达迪最终错过了奥运会。
过去20年,世俗的进步曾一度让女性运动在阿富汗燃起一些火花,让体育成为女性运动员的求生之路,她们走在这条路上,生存在宗教、观念和社会现实的夹缝之间。但在局势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面前,阿富汗的女运动员或许的确要寻找一条求生的道路。
《追风筝的人》作者、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赛尼最近写道:“绝不能让阿富汗妇女再次在锁上的门和拉上的窗帘后受苦。”《追风筝的人》是一部小说,阿富汗女足的故事也像是一本小说。这本小说才写了一半。在阿富汗被晒成凝胶的土地上,有一群姑娘为了自己所爱而奋力甩开凝胶的黏着,她们的坚持是阿富汗社会生活的一次示范。而小说的另一半则从撤离开始,她们选择离开祖国,但在未来宁静和残酷的夜晚,这样的选择会让祖国为其自豪。